服裝業:時尚的速度
時間:2013年12月03日來源:外灘畫報作者:于曉丹
設計師焦慮,品牌焦慮,公司高管更焦慮,時尚業被裹挾進高速運轉的機器里,誰也無法停下來整理思路,好像一停,就會被徹底甩下。
夏天在國內時,正好有機會參觀國內最知名的一家內衣公司,聊天時聽說,他們的設計周期每年只有兩季,春季和秋季,不禁大為吃驚!
在美國,只有童裝和男裝能如此輕松,其余的,連配飾每年都有四個設計季。大眾市場的內衣和女性成衣從前是六季,即六個“市場周”(market week)——春夏秋冬,外加“節日季”和“返校季”,七八年前才取消了返校季,成為五季。歐美品牌公司的設計量就更大了,每年至少上演春秋兩場成衣大秀;如果加上兩場高級定制秀,是四場;加上男裝秀,是六場;現在又多出一個度假季秀(resort show)和一個秋前季秀(prefall show),就是八場。倘若再要加上在亞洲、巴西、迪拜或莫斯科做的推廣秀(promotional show),這個數字就可以推至十了。就是說,刨除暑假和節日季的話,這些時裝公司要每月一秀!
王爾德在“服裝的哲學”一文中這樣定義時尚:“時尚不過是一種丑陋的形式,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因此我們必須每隔六個月就要變化一次。”不過,被他諷刺的六個月時尚速度,在今天已經過時,不知道是否時尚已更讓人無法忍受,總之,這個速度已縮短到六個星期,甚至六天。因此,看到國內同行依然可以擁有十九世紀的輕松,我除了感嘆不已,也加重了一直以來的疑問:時裝業季節周期的長短究竟是依據什么決定的?
在美國,面向大眾市場的時裝公司一直有“市場周”(market week)的傳統,即在每個設計季安排一周的時間,讓全國各地的買家在約定時間里集中到紐約會見賣家,在其展示間看樣品,隨后投放訂單。就像時裝周對于時裝屋的意義一樣,市場周是大眾時裝工業最重要的日子。在每一個市場周上,時裝公司會按照“發貨月份”(deliver date)展示整個季度每月的設計稿或設計樣品,通常一個品牌平均要展示六到八組。在這八組的背后,很可能是設計師十二到十六組的設計底稿,如果每組有四到六個款式(最高也有八款的),那么整個季度平均七十款左右。一年即使按四個設計季算,一個品牌的設計師一年總要提供差不多三百種設計,相應的,需要打版車間至少打出一半的樣品。服裝設計不是機器流水線作業,即使多產如畢加索也不可能源源不斷產出。只有少許天賦的設計師們是怎么做到的呢?
做不到,于是時裝業里小聰明盛行就不足為奇。這樣快的結果,當然首先是,設計師不能保證擁有積累設計經驗和設計素養的時間,要完成工作,就只能淪為更會抄襲或者更會借鑒的設計機器。Lanvin 的設計師阿爾伯·艾爾巴茨(Alber Elbaz)最近在他的時裝秀后抱怨說,過去他總還能找出時間做幾趟發現之旅,徜徉在各種畫廊中間,為時裝秀尋找靈感。可是現在因為設計系列加倍,除了出差,他再也沒有時間做任何其它性質的旅行了。高級時裝如此,以借鑒甚至抄襲高級時裝為設計靈感的大眾品牌能做到什么程度,便不難想象。服裝公司里,設計師總是最頻繁更換的職位,也自有其背后的邏輯。
上述這些還是延續傳統時裝工業的做法,仍講究至少半年的生產周期,講究按月發貨,也就是說,生產者在接到訂單后仍有半年的生產時間,消費者在傳統的百貨店或服裝店里看到的節奏仍然是每月新花色上架,每個季度新款式上架。一組被時尚雜志贊不絕口的季度主系列至少能在架上待夠六到八個星期,那些沒有賣出去的單品還能在降價品貨架上再孤苦伶仃地掛一段時間才最后消失。不過我們知道,近幾年來,這種比十九世紀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也已經不那么時尚了,遭到一種速度更快的所謂“快時尚”的巨大威脅,其代表者便是 Zara、Forever 21、H&M 等服裝連鎖店。它們已經成功地將從設計稿到進入店鋪的時間縮短到兩個星期,就是說,你今天在時裝周上看到的 Dion Lee,十五天后就可以在 H&M 里看到類似的款式,只是用料低廉了十倍、價格便宜了二十倍。那么,是誰在歡迎這樣的時尚速度?我們愛說市場決定一切。可是市場又是誰決定的?
2002 年,我在一家猶太人所有的公司工作時,曾遇到一位女性高管,她休了三年產假后才又回來工作。她說,她問過獵頭公司,三年是極限,如果三年不回來工作,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現在,在快速度帶來普遍焦慮的狀態下,別說三年,三個月可能就很難再回來了。設計師焦慮,品牌焦慮,公司高管更焦慮,時尚業被裹挾進高速運轉的機器里,誰也無法停下來整理思路,好像一停,就會被徹底甩下。我的幾個想辭職停一停的設計師朋友,都經過了一番相當血腥的掙扎,可是最后還有停不了的。
到底是誰需要這么快的節奏?新品每月上架的速度難道還不夠嗎?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不妨打開我們的衣櫥看看,有沒有你買了以后根本不記得的衣服?
快不一定是壞事。當時尚太快,什么是時髦可能也就不清楚了。反正趕不上,總會有人干脆不趕,一種新的速度也許很快又會出現。在王爾德說那番話的時候,托爾斯泰也說著:“為什么現在每天都要有個新時尚!”(作者于曉丹:文字工作者兼內衣設計師。作品有譯著《洛麗塔》,小說《1980 的情人》,隨筆集《內秀》。擁有獨立品牌“emily yu”。)
在美國,只有童裝和男裝能如此輕松,其余的,連配飾每年都有四個設計季。大眾市場的內衣和女性成衣從前是六季,即六個“市場周”(market week)——春夏秋冬,外加“節日季”和“返校季”,七八年前才取消了返校季,成為五季。歐美品牌公司的設計量就更大了,每年至少上演春秋兩場成衣大秀;如果加上兩場高級定制秀,是四場;加上男裝秀,是六場;現在又多出一個度假季秀(resort show)和一個秋前季秀(prefall show),就是八場。倘若再要加上在亞洲、巴西、迪拜或莫斯科做的推廣秀(promotional show),這個數字就可以推至十了。就是說,刨除暑假和節日季的話,這些時裝公司要每月一秀!
王爾德在“服裝的哲學”一文中這樣定義時尚:“時尚不過是一種丑陋的形式,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因此我們必須每隔六個月就要變化一次。”不過,被他諷刺的六個月時尚速度,在今天已經過時,不知道是否時尚已更讓人無法忍受,總之,這個速度已縮短到六個星期,甚至六天。因此,看到國內同行依然可以擁有十九世紀的輕松,我除了感嘆不已,也加重了一直以來的疑問:時裝業季節周期的長短究竟是依據什么決定的?
在美國,面向大眾市場的時裝公司一直有“市場周”(market week)的傳統,即在每個設計季安排一周的時間,讓全國各地的買家在約定時間里集中到紐約會見賣家,在其展示間看樣品,隨后投放訂單。就像時裝周對于時裝屋的意義一樣,市場周是大眾時裝工業最重要的日子。在每一個市場周上,時裝公司會按照“發貨月份”(deliver date)展示整個季度每月的設計稿或設計樣品,通常一個品牌平均要展示六到八組。在這八組的背后,很可能是設計師十二到十六組的設計底稿,如果每組有四到六個款式(最高也有八款的),那么整個季度平均七十款左右。一年即使按四個設計季算,一個品牌的設計師一年總要提供差不多三百種設計,相應的,需要打版車間至少打出一半的樣品。服裝設計不是機器流水線作業,即使多產如畢加索也不可能源源不斷產出。只有少許天賦的設計師們是怎么做到的呢?
做不到,于是時裝業里小聰明盛行就不足為奇。這樣快的結果,當然首先是,設計師不能保證擁有積累設計經驗和設計素養的時間,要完成工作,就只能淪為更會抄襲或者更會借鑒的設計機器。Lanvin 的設計師阿爾伯·艾爾巴茨(Alber Elbaz)最近在他的時裝秀后抱怨說,過去他總還能找出時間做幾趟發現之旅,徜徉在各種畫廊中間,為時裝秀尋找靈感。可是現在因為設計系列加倍,除了出差,他再也沒有時間做任何其它性質的旅行了。高級時裝如此,以借鑒甚至抄襲高級時裝為設計靈感的大眾品牌能做到什么程度,便不難想象。服裝公司里,設計師總是最頻繁更換的職位,也自有其背后的邏輯。
上述這些還是延續傳統時裝工業的做法,仍講究至少半年的生產周期,講究按月發貨,也就是說,生產者在接到訂單后仍有半年的生產時間,消費者在傳統的百貨店或服裝店里看到的節奏仍然是每月新花色上架,每個季度新款式上架。一組被時尚雜志贊不絕口的季度主系列至少能在架上待夠六到八個星期,那些沒有賣出去的單品還能在降價品貨架上再孤苦伶仃地掛一段時間才最后消失。不過我們知道,近幾年來,這種比十九世紀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也已經不那么時尚了,遭到一種速度更快的所謂“快時尚”的巨大威脅,其代表者便是 Zara、Forever 21、H&M 等服裝連鎖店。它們已經成功地將從設計稿到進入店鋪的時間縮短到兩個星期,就是說,你今天在時裝周上看到的 Dion Lee,十五天后就可以在 H&M 里看到類似的款式,只是用料低廉了十倍、價格便宜了二十倍。那么,是誰在歡迎這樣的時尚速度?我們愛說市場決定一切。可是市場又是誰決定的?
2002 年,我在一家猶太人所有的公司工作時,曾遇到一位女性高管,她休了三年產假后才又回來工作。她說,她問過獵頭公司,三年是極限,如果三年不回來工作,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現在,在快速度帶來普遍焦慮的狀態下,別說三年,三個月可能就很難再回來了。設計師焦慮,品牌焦慮,公司高管更焦慮,時尚業被裹挾進高速運轉的機器里,誰也無法停下來整理思路,好像一停,就會被徹底甩下。我的幾個想辭職停一停的設計師朋友,都經過了一番相當血腥的掙扎,可是最后還有停不了的。
到底是誰需要這么快的節奏?新品每月上架的速度難道還不夠嗎?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不妨打開我們的衣櫥看看,有沒有你買了以后根本不記得的衣服?
快不一定是壞事。當時尚太快,什么是時髦可能也就不清楚了。反正趕不上,總會有人干脆不趕,一種新的速度也許很快又會出現。在王爾德說那番話的時候,托爾斯泰也說著:“為什么現在每天都要有個新時尚!”(作者于曉丹:文字工作者兼內衣設計師。作品有譯著《洛麗塔》,小說《1980 的情人》,隨筆集《內秀》。擁有獨立品牌“emily 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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